文采之美包括精妙。李商隐“桃花乱落如红雨”之“红雨”,王维“空翠湿人衣”之“空翠”等,均是这种“精妙之美”。诗人将词汇措置得异常精准,前人对此有个专门的命名,叫作“炼字”。这样的字词像人的眼睛,可以传神,这样精彩的地方,前人便称之为“诗眼”——如王安石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之“绿”字,姜夔“当初不合种相思”之“种”字,方干“蝉曳残声过别枝”之“曳”字等。“诗眼”是欣赏诗词时要格外留心的所在,会给人以奇特而深刻的美感。
文采之美包括典雅。典指古代书籍,尤其是经典;雅是正的意思,正宗规范、高尚不俗。许多词汇长期以来积累并被赋予了大量信息,远远超过它的原初本意,同时由于一些词汇有多种出处,还代表了出处的故事和意义,这就使得诗歌的内涵更加丰富。中华文化具备悠久而不间断文明的得天独厚优势,拥有几千年的典籍宝库,先人的思想、情感、故事历历可考、熠熠生辉,将这些运用到诗文之中,就会有“四两拨千斤”的效果,一两个字就能代表几十几百甚至千言万语。诗词的典故不仅体现着文明经典,而且以史为鉴,堂堂正正,又体现着雅正之义。在欣赏诗歌之时,要留心观察作者是怎样灵活出色地运用典故,是怎样从借鉴典故中翻出新意,只有这样才能从中获得融汇古今的收益。
文采之美包括骈俪。骈俪是对偶、对仗的意思,是汉语所独有的美好形式。无论古体诗、近体诗,还是词或曲,都有大量的对偶句。古人学诗词就是从声韵和对仗开始的,比如众所周知的蒙学读物《笠翁对韵》《声律启蒙》等。骈俪文字甚至成为单独的文学体裁,比如骈文、对联,那些匪夷所思、精妙奇巧、千变万化的骈词俪字,往往令人拍案叫绝。对偶还体现着汉字无比丰富而灵活的词性,是文学家运用汉字基本功的重要体现。陈寅恪先生说:“对对子能表现中国语文特性之多方面,可以测验应试者之国文程度与思想条理。”
体式之美
体式,即文体之形式,各种诗体都形成了一定的形式,包括其文辞和声韵等方面。虽然近体诗之前的古体诗尚未形成完备的格律,但两字音节、偶数句组等早就成为基本形式。到了近体律绝便已形式成熟——律诗四联,首尾两联一起一结, 富于生动之美,中间两联分别对仗,呈现整齐之美;绝句两联,可对可不对,对则规整,不对则灵动;句法更是变化万千,不一而足。词的出现,使得诗歌的句数、字数大为丰富,长长短短的句子科学地组织起来,形式有两千余种,声情千变万化。
比如,《满江红》上下两阕各有一个七言对,既调节了整体局面,又呈现汉语骈偶之长。辛弃疾词云“种柳已成陶令宅,散花更满维摩室”,紧接着的结尾是“劝人间且住五千年,如金石”,一纵一收,极旋律之变,八字句一字领七字,重头强势,三字句音节短促,曲终收拨,戛然而止。
又如,《沁园春》上下两阕也各有一副对子,上下联分别是两个四字句,就像一面打开的折扇,整个折扇由四折组成,这种对子叫作“扇面对”,扇面对的前面还有一个“领字”,像一只持扇的手,形式非常好看。刘过词“任钱塘江上,潮生潮落,姑苏台畔,花谢花开”便是如此。
还有一些独特句式也需要注意。以四字句为例,通常都是“二二式”,如辛弃疾《永遇乐》之“千古江山”,这是规范的句法节奏,但有些地方就变成了非常别致的“一二一式”——《水龙吟》歇拍,苏轼之“是离人泪”、辛弃疾之“为先生寿”;《八声甘州》歇拍,吴文英之“上琴台去”、张炎之“有斜阳处”;《雨霖铃》起句,柳永之“对长亭晚”、郑文焯之“趁东风早”等,中间两个字一定是一个工整的连属词语,这样就形成了四个字之间有整有散、相间相连的体式之美。
诗词的这些美好被一代一代传承,人类的思想感情寄托其中,形式和内容达到了完美的统一。可以说,诗意深深种在中华文化的土壤之中,每个中国人都有“诗”的潜质,在这样的“诗国”之中,欣赏、批评、写作诗歌也就成了顺势而为、水到渠成之事。
(来源:中国教育新闻网—中国教师报)